沉了,情绪这只小怪兽又开始在我的身体里兴风作浪了。说来也奇怪,近段时间,我变得很是暴躁,情绪说来就来,就像六月的天气。特别是面对妈妈,总要和她杠上几句,内心才舒坦。但每每怼过之后,内心又会产生无尽的悔恨和自责。
这种分裂的感觉真要命!
妈妈显然没有发现我的变化,她依然沉浸在怎么和面前这位老师对话。现在她正欠起身子,把车厘子往杨老师这里推了推,柔声道:“老师,您快吃点水果,这车厘子很新鲜,昨晚雨欣爸爸刚刚空运带回来的。”
杨老师恰到好处地微微一笑,伸手拿起一颗饱满的车厘子,轻轻送进嘴里,细细品尝,就像在品味妈妈刚刚说的话。
“咦,雨欣不在家呀?”
杨老师突然把话题转移到了姐姐身上。我猛地抬头,发现她的嘴角有车厘子血红色的汁液溢出。
“雨欣呀,她去钢琴老师家了。本来她知道老师您要来,想说今天请假一次,要见见老师,但她钢琴老师不同意她请假,因为下周就要十级考试了。”
妈妈满面春风地回应。她就是这样,每每说到姐姐,那种自豪直接荡漾在脸上,从不掩饰。这也怪不得她,毕竟姐姐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,也是妈妈最值得炫耀的谈资。
“哦,”杨老师拖了个长音,“我也好久没见她了。她预初去了新的学校,一切都好吧?”
“嗯,挺好的呢。”妈妈身子微微朝前倾,眼睛发亮,“说真的,还多亏杨老师您之前的栽培呢。这不,这次期末考试,又是班级第一,年级第三呢。如果当初不是您这样照顾和鼓励她,这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优秀的成绩呢?”
此刻,我真想关上自己的耳朵,不想听到这些成年人刻意裹上糖衣的言语。我一直想不通,成年人的世界为什么总喜欢给自己的言语化妆,甚至有时候还画得面目全非?就如妈妈,她在讲这些话的时候,不会脸红心跳,觉得自己虚伪得恶心吗?
不会,她当然不会!
因为我太懂她了。这些话与其说是在拍老师的马屁,还不如是间接地说给我听的。她这种一箭双雕的鬼把戏,我早就看穿了。此刻,不用我抬头,我都知道妈妈的目光一定在我的身上瞥了一下。我假装没发现,继续低垂着眼睑,玩着自己的十根手指头。那纤细修长的十根手指头被我剪得光秃秃的,指甲处有明显撕扯过的痕迹,皮肤红润润的,都是刚刚生出的新肌肤。突然我发现中指指甲处有一根小小的肉刺,顽强地翘着。我抬起右手,放在唇边,用牙齿紧紧地咬住这小小的肉刺,用力一扯,中指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,嘴里跑进些许的血腥味。
看着撕扯过后中指上那小小的一条血痕,我表示很满意。紧接着,我习惯性地舔了舔嘴唇,不遗漏一丝的血腥味,右手大拇指快速地揉搓中指破损的地方,这种痛和爽并存的感觉,让我的内心有了些许的氧气。
“哇,”杨老师夸张地低呼一声,“雨欣这孩子真的是越来越优秀了,当时在我班级.......”老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,突然就收住了话语,话题瞬间转移到了我身上。
“郝然,我看你之前整体的学习成绩都不错,特别是语文,是不是平时喜欢阅读呢?”
这又是个送命题!
老师您老人家聊姐姐聊得那么开心,何苦要转移话题呢?难道您没有发现,我妈妈的脸因为姐姐的话题变得生动又美好了吗?难道您不知道,和人聊天应该聊一些别人感兴趣的话题吗?难道您到现在还没有发现,在这个家我只是配角吗?
我在内心不停呐喊。但杨老师那看似温柔的目光,却像无数根刺,让我不得不挺直佝着的脊背,抬眼看着她,以示尊重。
“哦......”我从喉咙深处吐出一个语气词,然后长久的沉默。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师这个问题。回答是的,这样的答案连自己都脸红;回答不是,等于间接地打了她的脸。于是,我决定选择沉默。
刚刚挺直的脊背,在沉默中又耷拉了下去,右手的大拇指更快速地揉搓中指。那里其实早已麻木得没有感觉了。
但杨老师似乎不想放过我,或者说,她为自己刚刚颠倒了主角,忽视了我感到抱歉。她竟然挪动了屁股,身子向着我的方向前倾,双臂轴支撑在膝盖上,歪着脑袋,嘴角微微上扬,柔声问:“你能告诉我,平时都爱看什么类型的书吗?”
这显然不是一道送命题,我不能再选择沉默了,不然老师会以为我是个哑巴。虽然最近的一年多时间里,我在家里就像是个哑巴,但面对自己新的班主任,不能让她误解。
于是我再次挺了挺耷拉下来的脊背,低声说:“我喜欢看侦探科幻类小说。”
“哦......”
我从老师的语气词里明显感觉到她的失落。我能理解她的这种失落感,毕竟喜欢阅读名著的孩子更讨老师欢喜嘛。
空气因为彼此的沉默变得有点稀薄和尴尬。
“老师,我一直有个困惑,想请教您一下。”
第3章 老师来家访(1)(2/3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